饿死大号
cakn存档 最后一篇不写啦

【千奏】恶犬


*霜降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世界观

*字数破万,当心浪费时间




最后一声爆炸的余音散去,恼人的嗡鸣里他转头去看从空中飘坠而下的那艘飞艇,火焰掠过不复转动的螺旋桨和织成气囊的纤维,燃烧的布料与被夕阳染红的云层融为一体。

千秋还在那里,[活]不成了。

而深海奏汰也活不成了,半条腿还被重型机甲的铸钢履带压在地下,流了太多血了,红褐色的液体淌进泛着火药味的温热土壤,他竭力掀开被枪火烤得滚烫的面罩,细小的黄铜齿轮从破碎的护目镜框上崩解下来。

战场的热风弥漫着焦味,他脱力地仰倒在赤红的天空下,终于[再次]承认自己是个[失败]的[战士],失去了胜利,失去了自由,失去了生命,还有千秋。

千秋,千秋。

喑哑的嘶鸣传不到更远的地方,深海奏汰在无边无际的红色里失去了意识。

 

然后,浓稠的白色从红色视野的四角侵入,像乳胶推开半凝固的颜料,侵略,流淌,最终将红色圈禁成一个小小的十字标。

破碎的意识复回身体,他[闻]到了消毒水的香气,也[认]出了眼前的衣料,但又[忘记]了该怎么[说话]。

是千秋。千秋没事。

千秋的掌心贴在他的脸颊,拇指轻轻按压他的外眼角,其余几个指尖擦过他的耳廓,他也没事。

 

深海奏汰的嘴唇一张一合,喉头蠢动,他[听]到他的心里话在耳畔被问出来。

“缺水吗?”

他仰起下颌,却无力点头,恍惚似脑海中的硝烟未散,然后千秋的唇接住了他的。

温凉似晨雾,清冽如甘泉,千秋的温度竟比惊悸未平的他低上许多。

不知何时咬破的口腔黏膜渗出粘稠的血滴,倒流的眼泪从舌根泛起苦味,溶解着伤痛的液体被一一卷走,换上了温柔而不知疲倦的舔舐。

方才一直惶惶不安的眼睫终于舍得闭上,深海奏汰渴水的灵魂终于[如愿以偿]。

 

但守泽千秋觉得差得还远。

他在奏汰的口中尝到的铁锈和药水的味道,源源不断被饮进他的咽峡,怎么也吸不尽。

极度缺水还不断流失体液,他摸到奏汰微凹的颊侧,有点担心身下的人就这么渴死。

交缠的唇齿却没有停下,舌尖甚至隐约在探求软腭的触感,他口角紧绷,努力想润湿这一具几近干枯的身躯,但奏汰已经像要回到水里一样自在,呼出的热息温度比往日更高,如温暖的洋流,包裹住守泽千秋在室温中冷却已久的理智。

顺势把奏汰凝结汗迹的鬓发梳向耳后,动作有些急了,守泽千秋感到对方紧绷的的背肌终于完全放松,另一边揽住奏汰肩膀的手,意有所指地滑到腰际。

 

鲜血的味道终于被冲淡了,这一切都是诊疗这个受伤战士的必要步骤,守泽千秋定的。

精神剧烈波动乃至崩溃的奏汰很常见,却是一万个不该。

奏汰根本就不该是个战士的,再擅长也不该。

 

守泽千秋见过奏汰清醒自知,感官健全的时候,那副在陨石间穿梭自如,所向披靡的样子。也许只有奏汰才能那样顺利地闪避真空里的枪林弹雨,给离恒星更近的那颗行星上的敌人,致命一击。

守泽千秋也见过奏汰被悲愤控制,无法自持的时候,抛出徒手拆下的推进器核心,无助地漂浮在爆炸光圈中的样子。两颗逆行的行星公转一周才能相遇两次,而每次都会在交锋中迸发出比他们所环绕的红矮星更耀眼的光斑,如果奏汰在场,那光就会再亮一些。

但守泽千秋最熟悉的还是奏汰带着满身血痕与失神的眼眸,躺在他怀里的样子。他们,人类,迁移到比邻星系的这些个数不清的世纪里,分居在不同行星的族群渐渐势不两立,如今为争夺红色恒星最后的光与热,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而战士无疑就是一切争端的消耗品,残忍而富有逻辑。

 

不过如今的奏汰,几乎已经不会出征了,大部分时间,奏汰都是在守泽医生的这间诊室里,在他们共享的幻境里,接受长期的精神与身体创伤所需的治疗。

守泽千秋其实没有被人叫过医生,但他想他这种开出处方,让人恢复健康与战斗力的人,在那个他没回去过的地球上,应该就是被称作医生的。

虽说守泽千秋根本就不该是个医生的,就像奏汰不该是个战士一样不该。

 

这一切再不说个清楚明白,也许就再也没有人想知道了。

 

守泽千秋成年的时候,像所有同龄人一样,有个仪式,现在想起来很是诡异。

一连七天每天要喝一杯水。宽敞似没有边界的白色房间里,身着白色制服的人面对面围坐在数不清的白色长条桌边,捧着透明的玻璃杯,面无表情地对饮传说中的生命之源。

而守泽千秋并没有在那七天之前的记忆。

因为水真的是生命之源,连接躯体与意识,贯通精神和肌层,把他们读取到的关于地球关于宇宙的一切知识变成真正的记忆再遗忘,然后为献身于种族存亡的恶战做好准备。

七天这么个繁琐时间过程,大概是有什么东西在模仿造物主的仪式感。

 

总之前六天守泽千秋过得很顺利,像所有人一样没有异议,也许尽早为战争结束出一份力,离过上地球般的美好生活就更近一点,他刚刚的苏醒的意识是这么想的。

水是一口也不能少的,否则就会出现什么了不得的错误,当然,也是一口也不能多的。

可是彼时的守泽千秋怎么会知道这个,所以最后一天,他对面的人把自己的杯子推给他的时候,他除了在那副催促的绿色眼神里端起来匆匆喝掉,并没有别的选择。

 

当晚守泽千秋做了一个无比绮丽诡谲的梦。他相信他身边的人没有做过。

他见到了一望无际的沙洲与深不见底的汪洋,可其他人并不觉得苍白的灯光与墙壁是一种监禁。

他尝到了成熟果实酿成的新酒和沁着花蜜芬芳的朝露,可其他人对动物血浆般的咸涩饮食甘之如饴,尽管没人在这个星球上见过其他动物。

最让他觉得有问题的,是梦里千奇百怪的声响,风吹雨落鸟啼虫鸣,以及人类能发出的那些欢声笑语,可是醒来的世界里,能听到的除了列队回房的脚步声,就只有训练结束的心跳,节奏单一。

 

守泽千秋怀疑这一切都是因为那杯多余的水,还有那个无缘无故递给他水的人。

于是每天训练结束,他就在自己的隔间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单向玻璃外路过的每一队人,寻找那双绿色的眼睛。

也许蓝色的头发更容易找到,但他其实根本不必找,那双眼睛总是像知道他在看一样,在队列的末尾擦过他门前的时候,认认真真地对视过来。

一次次的对视让他心里越来越慌,守泽千秋开始怀疑他被当成了实验品,或者根本生活在手指都会凭空消失的虚拟,他的想象力已经滋长到可怕的地步,而折磨他的缘由又似乎全都被一个人洞悉,一个让他莫名心慌意乱的人,一个连项圈颜色都跟他不一样的人。

项圈颜色即身份,白色是驻留营地的文职,橙色是把守通道的护卫,红如守泽千秋是整装待发的战士,蓝如那个人是尚未准备好的替补。

 

但这个人绝不是替补这么简单,甚至已然入侵守泽千秋的梦境,那副蓝发碧眼的姣好面容总是吐露着他听不见的话语,而他的疑问与回应积压在未曾震动的声带里,亦无法传递。

漫长的训练期就快要结束,守泽千秋已经在无尽疑虑与隐隐期待中无法入睡,他看着舷窗外的斑斓星光,妄想星星可以像雨滴一样落在他的手掌,如果就要这么无知无畏地走出去,他想再尝一次水的味道。

守泽千秋真的很久很久没有喝过水了,虽然和别人一样,他也没得喝;守泽千秋也真的很想很想知道这一切都是怎么发生的,和别人不一样,他有权利知道。

更何况那个能解答所有问题的人天天从他门前路过,他有什么理由继续忍耐无知和想念呢。

 

这一次的对视终于没有隔着玻璃了,那双眼睛比他记忆中的还要绿,守泽千秋把惊愕中微微停步的人就这么扯进来,反手闭紧了门。

狠狠得挨了一个手刀。

“你比我更适合当战士”,纵使酝酿了一百种开场白,剧痛之下他只选得出这句话,全然不知一语成谶。

蓝色项圈上的铭牌轻轻撞击,擦出金属的音色,圆形是名字,长条是编码。

“SHINKAI”,他把小圆片翻过去,“KANATA”,这是他说的第二句话,比MORISAWA CHIAKI少一个字母。

然后他意识到,他是第一次听见这种声音,人的声音。看表情这个叫奏汰的人也是。

他的手还紧握着奏汰那截手套边缘露出来的手腕,他闻到是奏汰身上从医务室带来的消毒水味。

守泽千秋被无休止的缤纷梦境和那杯罪魁祸首激发出的感官终于凑齐了。

 

又或许没有,还差一个。

他把视线挪到了奏汰白皙面庞上唯一略带血色的嘴。

 

深海奏汰尝起来就是水的味道。

与冰凉的手腕不同,血色聚集的地方从纹理间渗露出热度,他滑开薄薄的唇线,终于在柔软的粘膜间舔食到渴望已久的液体。

没有味道,但是包含着他的世界里所有的真理,比如他不是虚幻的产物,比如他们都是有血有肉的有机质,是有灵魂驱动的躯体,是有感官的生命。

奏汰蠕动的舌划出柔腻的弧线,伸出两片血色的屏障似要来抢食他口中的津液,守泽千秋终于想起最渴的人不是他自己,可是他们需要的东西已经所剩无几,他试图合拢交缠的唇瓣,咽下两人潮湿的气息,把最后一点带着温度的水源,锁在这个窒息般的初吻里。

 

再分开时他几欲流泪,或许是上涌的潮汐如沸水在体内翻滚蒸腾的缘故。奏汰脸上的血色已经无法无天地蔓延到了颈侧,守泽千秋才注意到第三个铭牌,他没见过。

菱形的金属片,狭长锋利,奏汰很久之后才漫不经心地告诉他那是一条小小的鱼,可如今少喝的那杯水让奏汰的语言中枢断线,守泽千秋抚摸着铭牌上[RIOT]几个字符,暗暗认定这分明是一把小小的淬毒匕首。

像破茧的蝶翼轻轻颤动,奏汰没被捉住的那只手攀上了他的肩,在他们意外整齐的呼吸声里,他看到奏汰挽起了一个略带气喘的笑容。又是他没见过的新奇事物。

果然还是吻上去吧,匕首也好,毒药也罢,他们现在只需要同类活生生的肌肤和骨骼,来确认他们都活着以及活着是多么美妙的一种状态。

 

雪一样白的房间里烧起血一样红的热潮。

那些瑰丽的梦境终于成真。凭空出现的肉桂香气缠绕在他的鼻尖,或者是脑海。弯月般的锁骨带着力道碰击在一起,但指尖却如蜻蜓点水,带着感激与震撼,小心翼翼地碰触彼此紧致的皮肤。

奏汰的脖颈牵引着肩背一次次弓起又失控地坠落回床面,蔚蓝的发丝在被汗湿的枕席上不自觉地蹭动。守泽千秋自己亦迷失在不能自控的原始力量中,待那与心跳竞速的律动终于平息,他久违地享用了无梦的睡眠。

无妨,反正做过那些梦的人,现在有两个了。

 

他是被一个手刀甩醒的。

“疼!”

这个声音却不是守泽千秋的,相反他模糊间觉得这是奏汰学会说的第一句话。

顶着呆毛的人抱着膝坐在地上,一只手里还扯着半张被单堪堪遮住两条腿。

瞪着眼睛鼓着脸颊抿着嘴抱怨,这模样并不比昨晚眼角红润双唇微启舌尖弹动一声声叫着他名字的表情更动人。

但是守泽千秋好喜欢。

另外奏汰被他教会的第一句话明明就是“Chiaki”,搞不好从第一句到第一百句都是“Chiaki”。

 

头顶的痛感有点熟悉,他却起身下床开心地搂住了奏汰,第一次尝试让欣喜牵动面部,模仿那个昨天见到的笑容。

“你果然比我更适合当战士”,守泽千秋甚至为了抱怨那个着实厉害的手刀,大胆地开了个玩笑,用的还是那句万劫不复的魔咒。

一节一节按过奏汰屈起的脊柱,他感觉这就是能奏响新生之歌的琴键,怀里的人发出轻笑,这就是为他歌唱的歌手了,他确信。

 

而后,而后奏汰偷偷带着他参观自己的房间,守泽千秋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玻璃杯,整整齐齐地扣在墙角,摞得比他还高。显然这些用来盛水的容器里,一滴水也不剩了。奏汰果然比他还渴。

在舍不得睡下的那些夜里,他问过奏汰做过关于地球最美的梦是什么,奏汰说是蓝鳍金枪鱼,又是守泽千秋没见过的东西了。

再后来,守泽千秋拾起走出这片禁地所需的装备,赶赴两颗行星照面处的战场,震惊于同伴毫不闪躲的自杀式冲锋,感官全俱的他在血肉横飞的寂静火光中失去了意识。

 

然后,微弱的噪声钻入鼓膜,层层叠叠,越来越响,混沌的意识终于被再次唤醒。

是奏汰在千秋千秋地一声声叫他。

看见奏汰的脸让他精神放松,守泽千秋正要起身讨一个大病初愈的拥抱,奏汰却站起身退向了门口。

他看见穿走他装备的身影转身打开了门,颈后露出了与蓝发格格不入的红色项圈。

奏汰换走了他的身份,而他不知昏睡了多久,此时俨然又是出战的节点。

 

“奏汰!”

守泽千秋几乎是摔下了床,踉跄几步贴到了刚被关死的门前。

他们又回到了最初的位置,隔着模糊面容的玻璃对视。

守泽千秋大声喊出了他最初的疑问,得到的回应让他实在不甘心留步。

 

但他不得不留步,不管[RIOT]是什么,至少是有能解开项圈的能力,而且绝对不被允许外出,如今这个小亮片在他领口晃动,他却名不副实。

比邻星的两颗行星公转一轮才能相遇两回,但它们绕着这个曾被称为黯淡红点的红矮星转一圈,只需要地球时间的12天。

所以奏汰很快就会回来了,到时候再问清一切也不迟。

 

已经迟了。

奏汰再躺回他怀里的时候,语无伦次,泪流满面。感官比他更健全的人在残酷无情的屠戮场里受到的冲击只能更大。

“你……他们,[全部]……”

“我知道……”

“[全部]都[死]了”

“我知道。”

 

守泽千秋显然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个连嚎啕都没有力气的人,但又不知为何感觉如果有人能救奏汰,就只能是他。

但他只能想到一种方法。

无助的亲吻落在奏汰开裂的嘴角,泪水浇灌在相碰的齿列,把他们想回归的梦境从意识深处牵扯出来,谁也没去过的地球像家一样亲切,潮水、海浪、蓝鳍金枪鱼,终于让差点扯断的神经,在愈合处重新发芽。

 

没见过一个人能迸发出那样毁天灭地的战力,也没见过谁能意识清醒地从战场回来,更没见过人类的残破的意识能不用回炉重建就修复一新。

奏汰从此成了这颗行星的杀手锏,只在战况最焦灼的时候才被使用,然而一次比一次疯狂,一次比一次破败,是只有守泽千秋才能治愈的创伤,一次比一次艰难,一次比一次漫长。

终于到了他们用以舔舐伤口的泪也全部流干的时候,房门口安安静静地被摆上了一杯水,不知是赏赐还是奴役。

 

守泽千秋没有接过来,他去奏汰的房间把那些数不清的玻璃杯一个一个排在了人越来越少的通道里,十足的暗示。

然后守泽千秋,就成了守泽医生,因为他用一杯水,就能让昏迷崩溃的战士们在梦境里汲取力量,焕然一新,重赴战场。

这无疑大大地缓解了紧缺的新生战力带来的危机,也许是感恩,也许是笼络,守泽千秋被转移出了那个昏暗的小隔间,住进了这个除了他和奏汰根本没有人能进来的诊室。

 

守泽千秋现在是个有特权的人了,他知道了这个星球的很多秘密,从能起死回生的角度来看,他几乎就是个统治者了。

但他清楚自己只是个傀儡,是个助纣为虐的[RIOT],也更清楚这暴虐文明的背后,根本就没有人在操纵。

没有人,但有一个无形无迹无处不在的无机体。

把日常琐事全都交给机器去做确实很轻松,但为了一晌贪欢把制度和规则全都丢给智能的无机体去安排,人类确实曾堕落,犯下弥天大错。

但这错误又是必然的,不然为什么两颗小行星会不约而同地沦陷到机器的手里。

 

早在守泽千秋有记忆之前,人类就已经是两个反目成仇的后天智能兵戎相见的战争工具了。

可笑,拷贝了人类智慧的庞大意识体迫不及待地犯了人类的最大错误。

如果不是战火烧焦了最后一片净土,又何苦迁居天外,可如今又有什么区别,战火跟着人类烧到了天外而已。

但错误是理所应当的,是必不可少的,是促使生命代代进化的原因,是推动宇宙旋转的动力。

 

不说太复杂的,如果错误不存在,首先就不会有奏汰这种人。

不受控制,不听指挥,不乖乖喝水,意识注入的躯体的瞬间就有了自主能力,天生的自我无论打破多少次都无法抹灭,只好冠上[RIOT]之名,永远禁闭。

其次,如果奏汰不存在,也不会有现在的守泽千秋,不会有走投无路的人工智能把生杀大权交还给一个人类这样荒谬的局面。

当然最后也不会有觉醒的人类重归家园的佳话了。

 

那些后话都和守泽千秋关系不大,匡扶正义轮不到他了,他能做到的只有把黑暗消耗殆尽。

如今奏汰从又一次失败的治疗中苏醒了,他们在维多利亚时代的平行幻想中不可避免地走向了战场,在夕阳中一起迎接了死亡,守泽千秋醒的稍微早一点。

喝下同一杯水,连起无形的神经线,凭借读取的地球历史和各自妄想,他们可以在精神世界里创造属于自己的虚拟,只要不出意外,就是永生。

但自从听到的第一句用人类语言拼凑出的话之后,奏汰对当战士的执念就放不下了,守泽千秋的那句话,把好战的种子埋进了潜意识,而战士这个身份太容易出意外了。

幻觉里,他们方才与成群的蓝鳍金枪鱼打过招呼,转身踏上大陆架就发现头顶的水域海战正酣;就算到了冷兵器世纪,早晚会收获在城池沦落的午夜被一箭穿心的结局;哪怕是在刀耕火种的纪元吧,他和奏汰也一定是死亡率极高的捕猎者。

现在后悔说出那句话也没有用了,不愿当任人摆布的杀戮机器,也不能就地沉溺于注定惊醒的梦境,看着浴缸里沉沉睡去的奏汰,守泽千秋借着治疗名号的逃亡,一时找不到下一个目的地。

 

逃亡而已,逃出这副被禁锢的躯壳,他们本就是两簇闪烁的意识,只要能在一起,哪里不是一样。

下一次再久一点就好了,一次比一次更久,一次比一次更远,总能到地久天长。

万事转头空,唯独有点想念他们都还清醒,都还在现实里的时候,最后那次隔着玻璃的四句对话。

 

“你为什么要给我那杯水?”

“因为[你]看起来很想[回家],我可以[帮]你。”

 

“那[你]为什么要把[我]拉进来呢?”

“因为我喜欢你。”

 

 

这番[对话]在深海奏汰心里响彻过无数遍,在他不得不从他们同在的幻境中抽离的时候,在他躲避另一颗行星的扫射的时候,在他被捧在臂弯里与千秋缠绵悱恻的时候,在他第一次目睹修罗惨象后屏着一口气勉力支撑直到倒在千秋怀里的时候。

 

但他从来都没有[后悔]过抢走千秋的[身份]。

那是千秋唯一一次倒在他怀里的时候,他下定的[私心]。

 

千秋穿戴完毕准备出发的时候,深海奏汰完全不知道外面等着千秋的是什么。

等战役结束他却没等到千秋回来的时候,深海奏汰开始慌不择路。

遍寻不着,偌大的[营地]他了如指掌,却在关键时刻连一个人都搜不出来。

一个最重要的人。

 

最后还是千秋自己找回来的,千秋没说他是怎么从那里什么时候醒来的,他确实是失去意识了才没及时回来,而他交代完这一句之后就又倒了,后来就算醒来也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不过这次好歹没倒在无垠的太空中,倒在了深海奏汰怀里。

千秋身上没有伤口,只有眉骨处被变形的头盔压破,干涸的血迹从眉心凝固到嘴角,深海奏汰看着血泪一样的可怖痕迹,开始觉得千秋和他一样不[适合]红色。

 

深海奏汰把千秋脸上结痂的血块在指尖碾成粉末,再用带着血腥味的指尖涂抹过额头。

他想好了,不[适合]他也要试一试。

不仅是试一试,他要彻底[代替]千秋,不为别的,眼下这个人这样无声无息地躺在他身上,像是永远[离开]他了一样,像是[抛下]他了一样。

如果他这两个糟糕的设想这次没有[成真]的话,他不会再给它们[成真]的机会。

 

拆下那个不适合千秋的项圈,换上他自己的。深海奏汰不知道千秋日后有没有发现[RIOT]的另一面,有一个模糊带圈的“2”。

那就是他的故事了,既然是“2”,肯定还有个“1”,说不定还有个“3”。

 

在人类的自由刚刚被剥夺的时候,并不是所有人一起变成了奴隶。有些天赋异禀的,如深海奏汰这样的,他们清醒如常,竭力反抗过。

其实那个[机器]的手段很高明,今天控制你的饮食,明天限制你的睡眠,后天你就会主动把衣食住行的自由全部交出去了。一点一滴的蚕食,一丝一毫的让步,最终门也不许出,话也不许说,人也要跟[机器]一模一样才行。

深海奏汰和他的同伴都做不到,但他们反抗得太晚了,抢夺水源,划分领地,都是徒劳,[机器]早就渗进了人类生活每个角落,想逃离蜘蛛的巢穴,就不可能一身干净,他们有牺牲,有流血,可最终还是落得一个玉碎瓦全的两难境地。

 

本来他就要跟着同伴一起跳出舱门就这么[终结]了,深海奏汰的手已经抓住了门框,但下一秒却被人拉进了门内,也许是新加入他们还不想[死],也许是[机器]安插的间谍也不一定,那个人在朝他[吼]着什么。

好像是什么“不要放弃”,又好像是什么“还有机会”,深海奏汰听不清也不想听更没机会再听了,下一个刹那他和那个人一起在一片白光里被收回了星球表面。

 

然后他被抽出了意识,再被重新融合进自己全新的身体,又变成了他,循环往复若干次之后[机器]终于放弃了对他的清洗,转而用同样的方式折磨起更多的人,用对待[机器]的方式将人类拆解组装,用那个该死的[仪式]嘲笑他这个幸存者,用菱形的小亮片铭刻他的[身份],还不忘圈上一个小小的“2”,告诉他谁才是[赢家]。

 

深海奏汰就这么[一个人]活了下来,差不多就是[苟且偷生]了,除了他在每日例行的饮水[仪式]里,开始大海捞针地寻找那天拉住他的[那个人]。

那股决意一死的劲头消散之后,他慢慢就想起来了,[那个人]明明就是那天志愿送他们一程的飞行员,却在最后又[后悔]了呢,那么不顾一切地[拉]住他,为什么呢?

他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了,就算找到[那个人],记忆也该被清洗得一干二净了。但是深海奏汰在一杯一杯地等待中,已经把那天生死一线间的[怀疑],变成了孤注一掷的[相信]。

万一不要[放弃],就真的还有[机会]呢。他活着也就剩这点[意义]能追寻了。

 

终于在又一个七日轮回的最后一天,他碰上了那双闪着光的[眼睛],看起来像要[回家]的孩子一样天真,让他突然也想替人完成一次心愿。而那光芒他不会认错,正是属于[拉]住他的那只手的主人。

深海奏汰意有所指的把水杯[推]了过去,对方竟然没一点质疑就端起来喝了,刚融合的意识还是太[乖]了,他端详着对面人的项上铭牌,CHIAKI,反面看不到,但也足够了,这个人他[找]到了。

[机器]容不得错误,而他释放了一点小小的[变化],就可以等着[天翻地覆]了。

 

他确实等来了[天翻地覆],他切身体会了什么叫[天翻地覆]。

被同一个人[拉]进了另一扇门,亲吻,拥抱,负距离,分享被称作梦境的回忆。

千秋你果然都忘了,光怪陆离,异彩纷呈,不是梦乡,是[家园]啊。

 

想不起来也不要紧了,他们未曾相识的岁月都没有[意义]。他还是在被圈禁[隔绝]的世界里找到了[同类],比邻星不是太阳,但也足够[温暖],至少他的心不会再[冻结]。

十年不晚的复仇征途已经变成了通往梦境的斑驳林荫道,他也许可以把这个机器罔顾的角落当作第二个[家园]。

 

直到千秋的身体如同触礁的沉船在他怀里一点点流失体温,他才想起这些年他与外面的世界[隔绝]得多彻底。怎样的地狱才能把一个人震慑到昏迷不醒,他有必要去看一看,更有必要让千秋永远不要再看。

两相悦的和弦就这么被好久不见的鲜血和伤痕打断,深海奏汰觉得这就是[机器]的示威和警告,但无论如何眼前这个好不容易[找]到的人,再失去一次任是他也承受不来。

他一遍一遍唤着千秋的[名字],像他们真正相识的那天一样,一千次一万次声声恳切,那夜的火热难耐变成此刻的虔诚无比,大概和他终于在座位轮转间遇上了千秋一样,这个人终是被[命运]再次送了回来。

 

深海奏汰之所以一直把这个无所不能无孔不入的无机智能体叫做[机器],是因为他一直觉得它还不够聪明,至少和人类比起来,和他比起来,略输一筹。

这些年[机器]对于他的警惕越来越放松,好似无暇顾及,只要那个带着[RIOT]的蓝色项圈没有离开[营地],连那个该死的[仪式]不参加都无所谓,深海奏汰也无所谓,一个项圈而已,戴着就戴着了,至少免了其他人质询的眼神。

而今他有机会离开了,代价是把另一个人永远留在这里。但他当然会[回来]的,此去只是探寻到底是什么让[机器]都能疏忽他这样的旧敌。

 

临走之前千秋一头雾水地抛给他了一个问题,他半真半假地答了,为了讨个公平,他回赠了那个在胸口盘旋已久的,关于[拉]进门的疑问。到底是那扇门他却没说清。

而千秋的答案实在是超乎公平了,他不仅是会[回来],为了这句话,他一定会[回来]。

 

他确实[回来]了,带着他不喜欢的答案和被震碎的心扑进了千秋的胸膛。

他的同类,无论是敌方还是己方,都是用必死的决心在互相残杀,也许他们根本就不懂生与死的区别,没有战术,没有策略,只要尽力去摧毁,去破坏,成王败寇,自有定论。

悲痛、震惊与盛怒打碎了理智的屏障,既然要[同归于尽],何苦这么麻烦呢,深海奏汰送了战场对面的行尸走肉一程,却发现己方也无人闪避,真的就这么甘愿[同归于尽]了。

回来的路上他路过了[回收]的仓库,想必千秋上一次就是在这里醒过来的。

 

[机器]早就没有功夫教训他谁是赢家了,这颗星球本身就快要输了。

那些和他一样捧着水杯的人类并不是用来[恐吓]他的,那都是复制生产出的[躯壳],刚被灌注了[意识],等着激活觉醒,训练装备,投往战场,再将破碎的肉体和意识分别[回收],进入下一个[循环]。

而今不到一周就要进行一次的交锋让两颗行星的主宰越来越自顾不暇,后备的资源被极速空耗,而战争最初又是为了什么呢。尽管这是片崭新的战场,却和最古老的那些一样,自相矛盾。

 

而一旦想起他在营地里无知似静坐抗议的这些年,千秋已经在这个[轮回]里不知[死]了多少次,深海奏汰再也站不稳了。

他想从心里呕出血,却只能从眼里流出泪。

 

他还是[败]了,一败涂地,第一次当战士就是[失败]的,往后的每一次都一样。

但他不是[一个人]了,他从前折戟半路的反叛就不是[一个人],如今沉默已久再度爆发却被现实重重击溃也不是[一个人]。

这里终究不是[家],而他返乡的旗舰上多了个执拗的舵手。

 

如果有什么能[治愈]他的一切,那就是千秋的[吻]。

那应该早就不止是一个[吻]了,那是一往无前的[爱]。

深海奏汰从来不是个[正常]人,他甚至没有知觉就把一个[正常]人拉下了水。

但在这个世界里,[正常]才是最可怕的,真正的极恶不是[离经叛道]而是[无所作为]。

也许就这么挣扎着不放弃,失败最终也不会有变化,但如果不认真勇敢地继续拯救彼此,那无疑通向灭亡,再也没有[回家]的机会。

 

横扫战场是他的天赋,粉饰太平是千秋的职责。

意识迷离间深海奏汰再也没有机会交付[心愿],但如果他已经全然[信任]了千秋,那梦里无尽的生死折磨又算得了什么呢。

精心布置的虚拟世界里一旦丢了性命就成了幻梦一场,但他们在寻觅目的地旅程中乐此不疲,只因这荒诞的逆水行舟,实是[正确]航向。

 

[机器]给予的这身皮囊可以丢掉,但无依无靠的[意识]要怎样才算[回家]呢。

深海奏汰太久没回过地球了,千秋更是根本不记得在那里长大的往事。

所以又何苦[执着]呢,能[靠近]一点就该满足了,让他和千秋永远[在一起]的地方,就是[家]了。

 

深海奏汰现在泡在浴池里,千秋的[特权]名副其实,他可以任水流洗去脑子里的硝烟味道。

他的神智完全[恢复]了,源源不断的凉水[冷却]了方才的情热,他从无梦的小憩中转醒。

千秋的手指在玩他的头发,一圈一圈如心思缠绕,大概又在思索[下一个]去处了。

 

深海奏汰想现在就给千秋一个[拥抱],就当是偿还他往日欠下的任何一个,尽管那会洇湿千秋刚换好的制服,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他还想让千秋还他一个[亲吻],他最喜欢的。

那两片唇[如约而至]。

千秋的[吻]永远是这么轻柔绵长,任劳任怨,吐息间掩映着吞噬的欲望。

褪去的[温度]复又燃起,粘腻的水渍溢出嘴角,深海奏汰感觉千秋与他从口到心纠缠成一株[植物],一株野蔷薇,花瓣是粉色的金刚石,晶莹剔透,无坚不摧,在这个[死寂]如沙漠的角落里,[努力]地盛放。

难得的休憩中他们无休止地彼此掠夺,纵情声色,是[歌唱]近在咫尺的[自由],也是[惩戒]身后这个[自私]的世界。

 

那个挂着[RIOT]的[项圈]已经没人要戴了,这颗[罪恶]的星球现在拜他们所赐才勉强维系着,也会随他们的离去重归荒芜。

但那个[身份]他们谁也没有忘,欲要捍卫自由,必先叛离禁锢。

他们一直都是[恶犬]两只,从[交换]项圈开始,从谁[推]过水杯开始,从谁把谁[拉]进了一扇门开始,[撞开]无形的命令和枷锁,[咬破]不义的圈套与规则,终将在这个无理的宇宙里[撕扯]出属于自己的领地,直到[地久天长]。

 

 

 

 

“奏汰!”

守泽千秋双臂撑在喷水池边,探出半个身子,确信里面有他要找的人。

这可是约好的啊。

 

“这次走了,就没法再回来了哦”,他们终于准备好彻底离开比邻星系的那一天,他下了霸道的判决,声音却无比轻快。

而奏汰双手托腮等着他的下文。

“如果我们醒来了,就是搬到了离家最近的地方”,他说的是月球,那个早就被人类掏空又用电路和缆线填满的地方,着实算不上什么宜居之地。但守泽千秋说的搬家,是指负荷他们意识的载体,以光速飞进那颗密布电缆的环地卫星,这么一看,荒废的月球也算是个乐园了不是吗。

奏汰还是没说话,眨了眨眼算是默许。

“如果没醒过来”,守泽千秋递过了水杯下面压着的那张纸给奏汰看,“我们就永远在一起了。”

21世纪,亚洲国家,高中校园。奏汰扫过这几个字,换了个疑惑的眼神。

“是个可以唱歌的地方,奏汰会喜欢的”,守泽千秋信誓旦旦。

“千秋?”奏汰终于开口,还是那么惜字如金,一个词里既是称呼又是疑问。

“我会去找你的!”他会根据经验从奏汰生前身后最爱的水里开始找的,他们的新世界不大,他一定能找到。

 

这里有春樱秋月,夏荷冬雪,四季流转永不停歇,每当暮春最后一片花瓣落下,时间就倒回一年之前,而他们就会像被诅咒了一样,永远在轮回里停滞在将近成年的年轻岁月。

而且奏汰在这个世界里终于可以当个没有机会牺牲的战士了,守泽千秋这个计划当真完美无缺。

在这个醒不来的梦里,我一定会找到你。

你倒是出来啊。

 

须臾之后,水面隆起,一颗蓝色的脑袋像海豚一样直直地跃出。

浅浅的,湿湿的,凉凉的吻,印在守泽千秋唇上。

这就是回家。

这就是地久天长。

这就是永远在一起。

 

 




*我靠真的超难看对不起



*你的蒸汽呢,怎么一言不合就赛博了……算了算了一切为了谈恋爱

*cakn式私(xun)奔(qing),我做到了【不要抢梗喂……

*维斯特洛什么的,GOT S7开播了再说,反正在亵渎名著的路上越走越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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