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
*锅里的生贺来着 结果私心满满
今天是走入沙漠的第七十三天,和深海奏汰走散的第十九天。
他留守处的这颗仙人掌头顶的花都开败了,最后几滴水滚进喉咙,深呼吸一次,就尽数消失。
原地留守的计划早就行不通了,一天一个方向的探索也无尽于事,出发吧,就算要蒸发。
头顶的云彩模模糊糊凝成一个箭头的形状,八成是守泽千秋累出了幻觉,但是他依然决定跟着这个方向走。
奏汰是出去找水的,每到水只剩一半的时候,他们就会轮流出去找水,直到奏汰再也没回来这一次之前,都很顺利。
说来也奇怪,漫漫黄沙,渺无人迹,每次找回来的水却都有规规整整的容器,隐约有一条画好的路径,让他们沿着天降的水源前进。
偏是这一次,十九天前这一次,傍晚离开他的人没能在下一个黎明凯旋。
下下一个也没有。
留守原地实在不是守泽千秋的作风,但是每到破晓之时,他又一定会回到原地,至少失约的人不是他自己。
绝对是幻觉,他面前这扇玻璃门。
不是透明的,差不离是面镜子,但照不出守泽千秋自己,只有他背后的沙丘与蓝天。
有多大可能性,这就是奏汰的去处呢。
不善斟酌的人还没想通,推门的手先施了力。
附近所有的水汽都被聚集到这里来了吧。
守泽千秋拍掉指缝间的沙粒,呼吸到了雨林般的空气。
这是另一个世界吗。
“早上好。”
轻飘飘的女声从藤曼织成的帘幕后传来,他一边掀开,一边计算时差。
“你好,请问你是谁?”
“你找谁呢?”
削成桌案的树干上尚有青苔,房顶垂下的枝条无风自动,黄黄白白的小花开着,花粉慢悠悠地飘进浓稠的空气里,粒粒可数。金发人偶的裙摆却干干净净,纯白猩红,端坐在案,没一点瑕疵。
守泽千秋不明就里地歪歪头,不及尺长的人偶小姐也歪歪头。
“你是——”
“要先回答我的问题,我才会回答你哦。”
“可是是我先——”
“在妖精的小屋里,要守妖精的规矩。”
守泽千秋皱起眉,人偶小姐眨了眨眼,似乎对迅速接受现状的来客表示满意。
“我找深海奏汰,一个跟我差不多高的,蓝色头发的——”
“我是玛朵莫塞尔。”
好的,你是玛朵什么什么的,又有什么用呢……
“你见过奏汰吗,我说的那个跟我差不多高的,蓝色头发的——。”
“你又是谁?”
“守泽千秋,我是守泽千秋。”
“我见过。”
“他在哪里,你能带我——”
“一次只能问一个问题。你口渴吗?”
守泽千秋急着找人,这个异世界小屋又如此湿润,额头的汗迹尚未干涸,却没理由说个渴字。
人偶也不催促,从身后端出一副茶具来,自己先饮了一盏。
“你也喝,我就一次回答两个问题。”
末梢神经冷却下来,中枢还是烧得一片焦,守泽千秋弯下身接过那只有他指甲大小的茶杯,将橙红色的液滴一饮而尽,苦苦的,算不上好味道,也绝对不是茶。
“这是什么啊?”
“是毒酒。你要找的人在那边。”
人偶朝他的右后方欠了欠身,过肩的金发垂下来,好不耀眼。
待他回首,缠绕的草叶悉数解开,露出墙面一般黑黢黢的土壤,生机褪去,陡增一丝湿冷。
“我的两个回答都用掉了,剩下的要你自己回答。”
转瞬间人偶所在的席位融入黑暗,他才注意到,方才从绿荫里钻出来照亮小屋的丝缕微光,摇摇晃晃都聚集在他的手上。
守泽千秋将手指楔入那冰凉密实的土壤,刹那间失去视野,被刺骨的严寒吞噬。
脑海里只回响着人偶俏生生的三个字。
是毒酒。是毒酒。是毒酒。
软绵绵的积雪在他发间融化,守泽千秋努力扯开一线视野,白茫茫的,毫无重点。
分不清身上覆盖的是白雪还是羽毛。
羽毛?
“你醒的真早呀!”
他被吓了一跳,慌忙把手里的雪攥成小冰块,被锥心的温度强行冷静下来。
“哦呀,还没醒酒啊,还记得你是谁吗?”
“我是守泽千秋。”
守泽千秋,守泽千秋,他一直在自我介绍,尽管根本什么情况都不知道。
“很不错,还记得为什么来这里吗?”
“为了……我来找人,找一个蓝色头发的人,差不多这么高。”
手忙脚乱比划到一半,才发现自己还躺在地上。
站起身时天旋地转,对方伸出半边翅膀扶了他一把。
“原来你就是奏汰念念不忘的伙伴啊。”
对,是奏汰,要找的是奏汰,要念念不忘。
“你是只鹦鹉!”
“怎么?不喜欢白鹦鹉吗,我变成白孔雀也可以哦~”
“你怎么是只鹦鹉!”
明明是醒来就看到的东西,守泽千秋跑出三丈外的神智将将归位,就被这分不清的幻境和事实搞了个糊涂。
“这是……因为我喝了毒酒,还是你也喝了毒酒。”
“真厉害啊,毒酒确实会把长长的头发变成长长的翅膀呢~”
鹦鹉扑扇着白花花的羽翼,羽毛摩擦出沙啦沙啦的节奏,守泽千秋觉得晃眼,别开了脸。
“可是我没有什么长长的头发。”
“那就惨啦,你变不成有翅膀的妖精啦。”
“你是妖精?外面的人偶也——”
“当然啦,妖精的小屋里都是妖精!”
小屋?
守泽千秋环视周遭的景象,俨然是无际雪原,空旷寂静,不是南极就该是北极。
能装下两极的小屋,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世界。
“看久了眼睛会痛哦,而且,你不冷吗,披风裹紧一些呀。”
他当然冷,思路几度被打断,连不成句子。
披风是满满一层羽毛织成的,也许就有这只鹦鹉的,还有它说的孔雀的。
总之,没有一点热度。
“我应该去哪里?”
他应该去找谁?
“这么着急呀,看来不得不叫醒不该叫醒的家伙了呢。”
扬起的语调未落,那半边翅膀又扶住了他,为了不再一次跌落在天翻地覆里。
这还是个小屋,或者是暗无天日的地窖,直到远处一支红烛点亮。
“我的戏法不错吧,当然了,你刚才都看呆啦。”
烛台不知怎么就落到了他的手里,只好万分小心地捧着。
“去吧,饮下烈火去你该去的——地方。”
带着点沉闷还带着点不耐烦的嗓音就在他前方,他却看不到是谁在说话。
未解之谜也未免太多,根本捡不出重要的商量。
“什么意思,这是谁,要我做什么?”
两翼扇动的妖精在黑暗中盘旋,守泽千秋抬起头求助这只唯一的奇怪向导。
“哎呀呀,黑蝙蝠是会生起床气的妖精呀,不要在意啦~干杯!”
那只鸟的声音越飞越远,他低下头时,沉甸甸的铁烛台已经变成银酒杯。
又是毒酒呢。
艳红的液体像闪着宝石光泽的鲜血,谁知道是苦涩还是酸甜。
干杯。
醇厚的毒液淌下咽喉的那一刻,他身上雪白的披风从头到脚渐次染红,他能感受到血液冲出心脏力量,直至彻底被不知所起的血红火光所淹没。
“来的也太晚了吧。”
烟雾与灰烬中探出一只手,把他从呛得要命的焦味里扯出来。
一定又是另一间妖精的小屋了。
“看你这样子,不该忘的都忘光了吧。”
他这次很快就镇定下来,紧盯着那尖尖的宽檐帽下露出的一缕红发。
可算是遇见个人了,他渴望一次正常的交流。
“你不是妖精吧?”
这算什么正常的开场白啊。
“忘得可真干净,哥哥们真是一点没放水啊,我都有点同情你了。”
这好像也不是什么正常人的回话。
“你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为什么来,更不知道你要去哪里。”
剔透的水晶球被举到他眼前,折射出一点对面人金黄色的眸光来。
“我问你一个问题,答对了就解开你的所有疑问,送你到你想去的地方。”
“答错,等你的就只有真正的毒酒了。”
烟熏的味道还没完全散尽,他也确实一无所知,环绕四壁的幕布和那人的发丝一样是深红,恍若无解谜题,嗜血深渊。
无名的主人提出了无名的邀请,没有灵魂的字眼化成诱人的悬赏。
悲剧喜剧,史诗笑谈,都翻一页再重新书写吧。
沙漠旅者打扮的人,认真点了点头。
“如果你不得不变成妖精,想变成什么样?”
“不用回答我,告诉它。”
尖帽子的红发少年,把水晶球又举高了一些。
变成什么样的妖精呢?
开始思考答案的那一秒起,迷失的记忆一簇一簇涌回脑袋,溪流汇成江河,直奔汪洋大海。
红房子里人类模样的少年巫师。
地窖中赖床的神秘蝙蝠。
雪原上叽叽喳喳的白毛鹦鹉。
雨林下端坐的金发人偶。
镜面一样的门。
路标一样的云。
开败花的仙人掌。
喝光的水。
滚烫的沙。
走失的人。
奏汰。
深海奏汰。
会变成什么样的妖精呢?
掌心贴上那一团水晶质地的法器。
守泽千秋有了答案。
“千秋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名叫深海奏汰的蓝鳍鱼绕着重逢的伙伴划水,难得的兴奋和惊诧卷起交错的暗流。
“当然是这样才能找到奏汰啊。”
妖精的小屋,都变成了妖精的水箱,还要怎么样。
“大海的朋友有很多吧,千秋为什么选这个。”
“都说了是这样才能找到你呀。”
“千秋说了我听不懂的话!”
“奏汰说的话我才听不懂!”
名叫守泽千秋的乌贼,无奈地摊了摊手。
好几双手。
*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不会问为什么是乌贼,这个人沉迷小乌贼了,打她打她打她!
*再出这种关键词我真的要起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