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死大号
cakn存档 最后一篇不写啦

【千奏】黄金年代(一)落叶祭

*立冬

*债迟但到




湖区的晨曦轻轻薄薄,笼在无风的水面上折射出没有温度的光,栎树的叶子垂直掉下来,碍眼如镜面上的斑驳锈迹,枯叶被整齐切断的声音响起,那是离开的脚步声。

 

 

 

“天气忽然就冷了,我又少过了一个秋天。”

来人毫不客气,立在壁炉前就不走了,几乎挡住了守泽千秋唯一的热源。

“不用强调什么又不又吧,我已经谢过你不知多少回了。”

 

“道谢的说辞当然好听了,不嫌多”,那人伸手摆弄壁炉上的小钟摆,时针分针都撇向右下方,守泽千秋本不想留客,还是无奈放下了笔,“哪个小实习生怎么样,没把你描述成什么疯子吧?”

“她确实很怕我,没说几句话,检查报告你不是看过了?”

“我指望我不在的时候你会出个大问题呢,好让我找个机会展示一下职业技能。”

“你就入狱了两个月,也就指望指望天气变冷吧。”

“49天,是四、十、九、天。”

 

“足够了,人生终于有了污点啊,医生。”

“自己进去跟看你进去的感觉还真是大不同啊。”

“自己出来比帮我出来的速度也快了不少啊。”

“一回生二回熟,你该继续叫我律师的。”

 

要不是有人能为了省事就把心理学会的执业资格搞到手,守泽千秋也不肯管律师叫医生的。说到底还是太能折腾,证据凿凿,做守泽千秋的无罪推定比补天还难,偏就有人接了,因为什么来着,具有挑战性。每月例行的精神鉴定,单是留证就要写两打报告,时间就是金钱,律师不干了,转眼变医生,一份时间骗两份钱,奸诈至此,也不知道是恩人还是冤家了。

 

“那么律师,离壁炉远一点,寒舍跟着你的心一起冷掉了。”

“是嘛”,那人反是款款蹲下了,流动的火苗把他的黯淡的眼神染成跳跃的金红色,他伸出手去,敷在火焰之上,指尖传来电容屏的触感,火花淬灭,温度被调高几度,“我们本可以不经历这种糟糕的事情。”

“啊,我是说,寒冷。”

 

守泽千秋彻底合上了书页,从书桌后站起,踱步到窄窄的厅堂前,虽然靠近热源使他的腿脚不那么僵硬,他还是选择支在了沙发靠背上。

“律师。”

“怎么,天冷还不能抱怨了。”

“你出狱还不到48小时,现在是晚上8点35分,该去的地方多了,偏偏来我这里。”

“你是我的客户,双重身份都是,我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冷不冷。”

“得了吧,你不是来谈天气的。”

 

“如果非要这么没礼貌地切入正题”,律师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襟,“我是来求助你的啊,警官。”

守泽千秋闭上眼摇了摇头,不是好事。

“今天轮到我做客户了”,那人摊摊手,“或者该叫你,侦探?”

 

不是好事,绝对不是好事。

守泽千秋头疼,当你认识的人混迹五行八作熟识三教九流还能片叶不沾独善其身的时候,你最好不要欠他的人情,万一真的欠了人情,你就祈祷他不要出事,万一他真的出事了,你千万不能被他找到。

门被推开的时候,他就有一种被天大的麻烦劫持的感觉,僵在椅子里不想面对现实。

但是滴水之恩还涌泉报呢,礼节性地听完麻烦本人的要求再想办法拒绝吧。

 

“说吧。”两只玻璃杯被无比生硬地磕在矮桌上。

“家里连酒都没有就算了,甜瓜苏打可过分了点。”

“诊断我必须戒断酒精的人是你,不喝就回家写邮件吧,我们走正规流程好不好啊律师。”

“合作愉快点嘛警官,这难道不是礼尚往来。”

“你要说的事情,哪里愉快了。”

 

这么直白地揭人伤疤让守泽千秋有点抱歉,眼看着对方安静下来陷进沙发里,他吐了口气,也找不到道歉的时机,只能等。

“是,就是这个,完全不愉快的事。”

“官司大半年,牢里又想了这么些天,放不下是肯定的,但也不是放不下这么简单。”

“我觉得还有疑点。”

 

“当然有,这跟我的案子一样,我没错,你也没错,判罚再轻也错了,但也是你说的最好结果了。”

“然而人死了。”

守泽千秋头更疼了,他不想聊这个,如果直白是罪的话,那么谁都有错。

昏暗的光线里,律师抿了一口气泡水,用没温度的腔调开了口:

“你还记得我说过的,我妻子是怎么死的吗?”

 

“当然。”在葬礼上听案情,可不是那么容易忘的。

“我想我那时漏掉了很多信息,我,太愤怒了,有些重要的点,冷静下来才想起来。”

“你现在冷静了?”快要一年了吧,天也再次冷下来了。

“监狱是个让人从容思考的地方。”唯一的好处吧,但没人想再来第二次。

“看来我只好听你复述一遍了。”

 

“甜粟米汤,我妻子厨艺很差,也就能做好这一道汤,虽然她知道我不爱吃甜的。”

“我没倒过来时差,飞机上的红酒在胃里翻,好不容易回家,闻到甜汤的味道,其实有点恶心。”

“但我们又在偷笑,第二天就去度长假的行程已经安排好了,温暖的太平洋小岛,很远很远,也许我根本不用把时差倒过来。”

“孩子们也开心,玩具打包在门厅里,整整一大箱。”

“我舀了一大勺汤,添到西西碗里,连带上面那朵专门给我做的咸奶油花。”

“西西尝了尝,小脸嫌弃地皱起来,她一直是女儿里更乖的那个。”

“我妻子从厨房回来了,给我端了杯红酒,她看起来有点犹豫,像是为没有更好吃晚餐而抱歉。”

“她完全不用感到抱歉的,我爱她,孩子们也一样。”

“就是那个时候,她一定认为我已经喝了汤,一边跟孩子们说笑着,一边喝光了自己的那份,她笑得满足又幸福。”

“然后我就成了餐桌上唯一的活人。”

 

房间里霎时无声,壁炉里没有木头,不能发出点噼噼啪啪的声音来掩饰铺散一地的悲怆。

“显然,我又把最重要的部分省略了。”

“如果不想说,你可以…”

“我要说的,问题就出在那里。”

 

“她是最后一个倒下的,我尝试着扶住她,但她的身体已经完全从餐椅上滑下来,那玩意儿应该扼住了她的喉咙,她发不出声音,只是拼命地摇头,摇到没有力气,眼泪淌到我手背上,指甲划破了我的脸。”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想杀死我,为什么要杀死自己,和孩子们。”

“我一直觉得她到最后都没有闭上的眼睛里,是遗憾和懊恼,不管为什么,她都认为我应该跟她一起死的。”

“我每天都能梦到那个眼神,但是太吵了,我听不到她究竟想表达什么。”

“直到现在。”

“我甚至觉得那个眼神里有一丝恐惧。”

“与其一起死,她更想说的是不要独自活着。”

 

“对不起”,守泽千秋必须说句话,“对不起,但是眼神更像是幻觉,治疗我的书里都这么说”,他始终觉得歉意不够,“如果是这个问题,我觉得你应该好好休息。”

“啊,不是这个,抱歉我又说远了,你知道我…。”

坐起身,守泽千秋搓搓手心,换了个更适合倾听的姿势,想说没有打断的意思。

“是那个玩意儿,那个,汤里有毒的香草。”

 

“那是她学校里的东西,不是吗?”

守泽千秋查过记录,律师太太的职业成谜,官方来讲,她是西海岸某所大学的学生,可是这个年龄……

“在那之前,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回过学校了。”

“也许不是学校里来的,会有别的来源吗?”

“不是一般的神经毒素,起效极快,溶进汤里却几乎没有痕迹,且不论家里没有任何不明开支,那玩意儿就算是黑市上也买不来的。”

“那么她接触过学校的人吗,这么…那么多年?”

“不得而知。”

 

“我可能不得不问了,如果你是在向我求助。”

“职业是吗?说句实话,我也不是多清楚。”

“至少比我多。”

“我认识她的时候,她还是大学生,那么多年过去了,依然是大学生,我不傻所以我没问过。”

“……”

“你怎么有点傻呢,就是机密工作啊。”

这就难怪了。

 

“你认为她是得到了了什么命令才……”

“不像,否则我早没命了。”

“她已经离开…学校很久了,是不是跟学校没有关系了?”

“我也想过那是不是她自己留下的一点学校的小纪念品呢。”

嘲讽的语调似乎昭示着气氛回暖了一丝,固然情感当前不可忽视,但专业理性也是必须的。

“你还知道什么,一次说完比较利于分析。”

 

“入狱第一个月末的时候,最后一件遗物被传进来要我辨认。太可笑了,一个烧焦的保险箱你知道吗,这些家伙掩人耳目的办法超暴力啊。”

“那就是她留在学校里东西,我没见过,没什么好辨认的,但没想到从灰堆里摸出了个没见过的戒指。”

“没见过?”

“西岸大学的校徽戒指。”

“啊……这样,对不起。”

“校徽被烧坏了一掰就掉。但戒指的外层也被烧掉,里面不是普通货,这年头你见过纯金吗?”

律师语气刁钻起来,不好的记忆浮上守泽千秋心头。

“金戒指,好了,你想说什么?”

“戒指一侧写了两个字母,我想那是姓名缩写,昨天刚出来就去查了。”

“结果呢?”

“当然是西岸大学只有一个名字对的上这个缩写,事实上,我发现那是我妻子的老师,我们甚至在校庆的时候碰过面。”

“所以,老师的戒指在她保险箱里,你想说什么?”

对话停滞了半秒,守泽千秋抬起头发现律师站着,一只手紧握成拳,两只眼死盯着他。

“怎么,我应该知道什么吗?”太心虚。

“你不知道就见鬼了,我这辈子只听说过一个姓深海的人。”

 

“你要我说是吗,那我就帮你理一理,我见过那个人,校庆的宴会上,我妻子跟他打招呼,只是远远地招手,所以我不知道他叫什么。然后那个人在你被拘捕的24小时内去探视过你,在我还不是你律师的时候,所以我只得到了一个登记的姓名,不知道他就是他。深海奏汰,你认识他,我说错了吗?”

“再之后我妻子不再去学校,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她试图杀了我,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她的保险柜里出现了那个人的戒指,你说说是因为什么?”

 

“你要把他当成间接凶手,这太草率了。”

“所以你真的认识他。”律师坐回去了,仰起头喝掉了半杯苏打。

“必要的澄清,在我出事之前,他就被学校辞退了,你太太离开学校,应该还要在那之前。”

“所以你一直都知道。”玻璃杯已经见底,被人丢回桌面。

“我服刑的时间长,出狱的时间更长,我和你一样,知道的也都是后话。而且跟你太太的关系,的的确确是你刚才说了才知道的。”

守泽千秋尽力不让自己的语速快起来,不要激怒你的朋友,如果你想解决问题。

他知道,该轮到他坦白了。

 

“我很惊讶他来探视我,他试图表现得漫不经心,但很明显不是,我们只是叙了叙旧,他连我出了什么事都没谈。”

“叙叙旧?天,在我以为我早就了解你这个傻瓜的时候,你告诉我,你和可能杀了我妻子的人有旧可叙,守泽警官,傻的人是我。”

“……看了两个月还是太短了,你能不能冷静一下。他算是高中同学,只能算是,因为高中的时候我也没跟他说过几句话,而且探视之后他就走了,我再也没有见过他,这么多年都没”

“……你不可能放过这样的遗漏吧,尤其是背着一桩冤案的时候,你可是侦探。”

 

“确实,我查过,才知道那时候他被辞退,西岸大学自然史研究员,因为上过他课的学生全部退学所以是校方的决定,我想你太太就是学生之一,至少表面上是这样。之后就没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了,也许也是机密,我是侦探不是间谍。”

“别告诉我你是因为这个才做侦探。”

“那倒……也不至于。被无限期停职的警察能找的工作不少,但要是因为命案坐过牢就不一样了,守墓都不要我这样的。”

“那是因为你胆子小。”

“我也是破过要案的人了好吧,虽说是‘警方合作人’,但也不是当年的胆小鬼了。”

“当年啊,当年是你运气太差,那些案子没人敢碰。不过现在,这个”,当啷一声,什么东西掉进了玻璃杯,“这个案子你接定了。”

 

玻璃杯被守泽千秋端起来,他不想用手指碰没喝干的苏打水,但那个隐隐有花纹的金属环是什么东西,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你在监狱里偷证物?”

“这话是你说的,你在你家的杯子里发现了奇怪的东西而已。”

“随你。这案子到底算什么呢?你的诉求究竟是哪个?戒指?毒药?”

“是深海奏汰,戒指是他的,毒药是他学校的,为什么这些东西在我妻子手里,为什么我妻子死了。”

 

好不容易暖起来的房间在几句话之间又冷下去,守泽千秋放下了杯子起身转向书桌。

“这戒指我见过。”

“但其实又不是戒指,上面的名字也不一样。”

在抽屉里翻弄一通之后,他两指夹着一个证物袋走了回去。金闪闪的一小撮发着光。

“你在警局里偷证物?”

 

“这项链真的算是纪念品了,为了嘲笑我给我留下的。”

守泽千秋把穿着金戒指的项链拎出来,给律师看上面的字。

“一对戒指,我有点抱歉了。”

“又怎么。”

“你看起来有点在意。”

“……这个是死者生前交给我的,在他从火山口跳下去,终结我的职业生涯之前。”

“你从我提到戒指就想到的这个关联了对不对?”

“嗯。”

“是什么东西把守泽千秋都变得这么沉着稳重不露破绽呢。”

“独自生活。”

 

“可笑,太可笑了,乱成一团麻”,律师的皮鞋敲在地板上,沉闷而有节奏,“保你出来的时候我还说这是独一无二的冤案,转眼就轮到我自己,结果到头来,这都是一回事。这是个诅咒吗,这戒指有什么魔力吗?”

“黄金萧条多少年了,一般没人拿这做首饰。但要说诅咒,就是另一个了。”

“另一个戒指?还有第三者吗,你别开玩笑?”

“我也只是猜测。记得吗,菜鸟守泽正式入职之后接手的第一个案子。”

“啊,大名鼎鼎的神庙纵火案,你以前说的是轮到你的时候已经是尾声了吧。”

“尾声没错,整理资料的时候,遇难者的照片里,也有类似的东西,真金。”

“要我说,这真的是你在瞎想。真的,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有关联的。”

“万一呢。”

 

“这可真是,随你了。其实我突然有点不那么想知道了。”若有似无的笑容终于回到了律师的脸上,他不耐烦地拍拍扶手站起了身。

“不好的预感吗?”守泽千秋跟上去,门外涌进来的新鲜空气使他头脑清明了不少。

“让你这么倒霉的人承受太多了”,律师郑重地拍了拍守泽千秋的肩,“好不容易把你弄出来,不该创造再让你进去的机会啊。”

“说什么呢,相信我一点,说不定我就破个惊天要案出来。”

项链和戒指,都在他的口袋里,拼好这幅图,有要多久呢?

“的确的确,说不定你还能官复原职呢,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说,这人感觉可不好找。”

“那倒不用,我可是侦探啊。”

“你知道?”

“嗯哼。”

“这算那门子没价值的信息啊。”

“我又没去找过他。”

“所以在哪儿?”

“湖区。”

“出远门啊。要我开车送你吗?”

“你根本不想送。”

“那当然,我怕见到他你控制不住我,冤案已经够多了。”

“也该到此为止了。”

“是啊,那么……把真相带回来吧。”

“我已经不喜欢这种了…”

“你喜欢。”

“好吧。把真相带回来!”

 

 

 

栎树叶铺满石阶,湖畔还是无风无雨,守泽千秋听见枯枝被踩断的声响,转身迎上一脸错愕的屋主人。

“我不能喝酒,你有茶吗?”









*五千多字唠了个楔子,你可真行

*确实是一个和娘娘聊崩了的脑洞,但我觉得它还有发光发热的机会

*这个应该是1/6,六个坑位一次搞定,爽【你先搞出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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