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死大号
cakn存档 最后一篇不写啦

【千奏】火吻

*大暑

*你怎么又反社会了

*8000+,这回真的【求不挂】,各位上仙手下留情


*BGM  Set Fire to the Rain






警笛此起彼伏,妆容被汗水融化的记者小姐回头指着街对面火势未灭的体育馆解说,“从警方了解到,目前预计距离起火已有四十分钟,暂未发现人员伤亡,仍在全力扑救……“

摄像师紧跟不放,待报道完毕又补了几个空镜才收工。人声一停,呜呜的警笛声又刺耳起来,相较之下,午夜的蝉叫不叫,终究是不重要的。

今晚又有多少人因此没睡好呢。

路灯还算清亮,洒在原本黑漆漆的街面上,却远不如那一片火光耀眼。坐在警车后备箱边沿的那个小小的影子,紧紧抓着披在身上的毛毯,左右看来不到十岁。

深海奏汰凑上前缓缓蹲下,风衣下摆垂在地上,探头努力追寻那孩子飘忽的眼神。

“愿意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千秋。”

那声音也小小的,亏他听到了。

 

 

“你知道怎么联系到你家里人吗?爸爸妈妈?”

“是守泽千秋。”

“守泽……我知道了。但你知道怎么找到他们吗。或者,让他们来找你?”

守泽家的名声,他在这小镇活了二十多年,多少还是听说过的,可是跟一个孩子也没什么好八卦的。

“他们找不到我的,再也找不到了。”

一无所获,深海奏汰站起身跟上人说话,他转身的空档里,叫千秋的小孩子默默把手里紧攥的东西换成了他松开的风衣腰带。

“那你记得回家的路吗?你来这里的路。”

“不记得。”

求助无果再来问话,却还是像在敲一扇紧闭的门。

 

 

深海奏汰还不是个称职的心理医生,这场面让他畏手畏脚。

他第一次亲眼目睹火灾现场,也是第一次面对从火场里救出来的小孩子,人生经历单薄得无法依靠,书也全白读了。

总不能等到钟再敲一轮,火光里被烧得黑黢黢的体育馆随风四散那令人心慌的焦味,起因不明,损失惨重,热浪一层叠一层,小镇警署忙得人仰马翻。这个小家伙就这么全权托付给他这唯一一个心理顾问,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你想现在做笔录吗?”

说错话了,小孩子怎么会懂这个。

“就谈谈刚才,里面发生的事?”

他朝还冒着红光的地方扬了扬头,换来一双皱起的眉头。

还不是时候谈起来吧,那是怎么一副惨象他不太敢想象。

“那我们先离开这里?可以吗?”

 

 

“你要带我去哪里?” 

他走起路来才发现衣服被拽着,还没来得及开口叫同事就被问住了。

那张小小的脸上比起忧虑更多的是质疑。

警局两个字终究是换成了“我家”。

那就不用麻烦别人开车了,他才从家里搬出来住不久,地方就在两个街区外。

“千秋你,冷吗?”

“你热吗?”

静静的街,两条人影在路灯之间接力拉长,脚步声太过清寂,他用来打破沉默的话题被毫不客气地反驳。

那一小截衣带被执拗的扬起,风衣再单薄在这个季节也显得格格不入,被诟病过不知道多少次的毛病,又要再讲一遍。

“我不怕热。”

“火那么热也不怕?”

“千秋怕吗?”

“是你应该怕。”

 

 

此后再无言。门厅的灯闪了几下亮起来,他牵过那只小小的手到沙发上坐下。

才发现自己的手跟身边这滚烫的灵魂比起来有多凉。

“喝杯水就睡觉吧,如果睡得着的话。”

深海奏汰家里没有果汁什么的能拿来哄小孩子,他也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哄小孩子。

抖了抖前半夜睡到一半被打断的被窝,他觉得能把床让出去实在是太大方了,要不是自己也常常一不留神就沙发过夜,真有点不能接受。

捧着水杯一口没喝的小不点没等他招呼就摸进来了,除了请的手势他什么也不会做。

“千秋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我喜欢电视里的英雄。”

“那,做个好梦,梦里变成电视里的英雄。”

他说完就往外走,这不擅长的场面越早结束越好。

“你去哪儿!”

小小的声音今晚第一次显出符合年龄的惊慌,他颇有兴致地靠在门框上打量。卧室里唯一一盏小台灯乖巧地供上足够柔软的光源。

“我以为英雄是不怕黑的。”

“是你应该怕。”

“我不怕的,晚安吧。”

“等一下!你就没有什么怕的东西吗?”

“说实话的话”,深海奏汰留了个门缝思索到底要不要说实话,“我怕噩梦。”

“给我说说你的噩梦吧。”

“不告诉你,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也不告诉你。”

“我,我说了我叫守泽千秋啊。”

“那我说我叫深海奏汰。怕黑你就开灯睡吧。”

 

 

跟小孩子耍小孩子脾气是划不来的。

第二天早上会被摇醒。

“闹钟响了,我关掉了但是刚才是响的。”

深海奏汰揉了半边眼睛还是不想起,侧过身发现千秋光着脚就跑到客厅来了,木地板纹理斑驳,看的他眼花。见他没反应千秋张了张嘴又要找话说。

“要,工作去吗?”

“照顾你就是工作。”

“那……”

“千秋不想叫我医生的话,叫警官我也可以接受的。”

似乎并没有得到赞同,千秋一脸懵掉的表情,他真的不善于寒暄,这很不专业。

“或者随便什么你想叫的吧。”勉勉强强补救一下。

“……奏汰?”

这死小孩!深海奏汰腾得一下坐起来,又没得呛回去。

“可以说说你的噩梦了吗?”千秋把闹钟放下,小心翼翼的。

“可以说说着火的时候你都看见什么了吗?”

“不是我点的火。”

“好吧,我昨晚梦见不吃早饭就会被早饭吃掉。”

 

 

“我必须要跟你去吗?”

“不是我想去工作,是千秋得去做笔录。”

“……奏汰……”

“一下下就好,就说说你看见了什么就好。”

“不是我点的火。”

“没有人说是你。”

千秋的脑袋一下子耷拉下来,似乎在苦恼那短短人生里的最大难题。小小的发旋里藏着什么不可说的秘密呢。

“跟你说不一样吗,奏汰也是警察吧。”

“可千秋不跟我说,而且我算是医生。”

僵持不下,这太不专业了。深海奏汰一直知道这是份不容易的工作,此时看了之前他一直低估了不容易的程度。面前的孩子什么都不透漏,除了一个讲出来就无需再多问的名字,可他需要更多,他和所有想知道火灾真相的人都需要。怎么开始着的火,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会着火。

“你再多讲讲你的噩梦,我就,多告诉你一些我知道的事。”

千秋扯着他的衣袖从门关往后退,这还反将一军讲起条件了。

 

 

“我昨晚的梦其实是这里发了洪水,把所有人都冲走了。”

“这里?”

“这个镇,包括我家,所以是噩梦。”

“你每天都会做噩梦吗?”

“每天。”

“奏汰不怕热却怕水吗?”

“你的问题太多了。”

端坐在餐桌两边,这跟审讯室也没多大区别,斜纹桌布织成密密实实一张网,深海奏汰抱臂在胸前,等着瞧他的筹码能赚回点什么来。为什么千秋这么在乎他怕什么,这让他感觉不太舒服,弱点被抓住可不好玩。

“我只想当个什么都不怕的英雄,不怕水也不怕火。”

他没搭理这小孩子的梦想,只挑了眉要下文。

“在家里他们每天都教我应该怕什么,我都快觉得我永远也不能被教成英雄了。”

守泽千秋竟然会谈起家,还以为这是个碰不得的话题呢。

“没教过你半夜三更一个人在外面应该怕吗?”

“我什么都不怕!是他们不好。”

果然还是碰不得么。守泽千秋差点弹跳起来,捏紧小小的拳头,努力转移焦点,总还是力不从心。

“奏汰家很好吧,那样的梦算是噩梦。”

“还行吧,如果能同意我好好当个医生没有非要让我进警署就更好了。”

“你是医生也是警察吗?”

不知不觉守泽千秋又在提问了,不过他不一定要回答。重点越跑越偏,真相越藏越深。

“我没有受伤也没有犯错,为什么要被你照顾。”

“你还懂谁是在照顾就好……因为我是治这里的医生。”

深海奏汰用食指戳了戳自己心脏的位置。

“还有这里。”

他又伸长胳膊点了点千秋的额头。

 

 

“你在忙吗……奏汰?”

他不得不把自己的视线从笔电屏幕里拉出来,丢开近视镜惯性地揉眼睛。看来他翻箱倒柜找出来的小人书不够好看啊。

“现在开始忙了,怎么了?”

“你有新一点的漫画吗?”

还被嫌弃了啊,深海奏汰一点不服,浏览过新闻页面的惴惴不安打消了跟小孩斗嘴的念头。想跟守泽千秋说些什么又觉得对方怕是比他知道的更清楚。

“不如你先让我知道你最喜欢什么,我再给你找。”

“英雄都是一样的好,我超喜欢火,但是没有最喜欢的。”

“火?”

“就是那些会用火消灭坏人的!”

深海奏汰察觉这个问题有点严重。可是这么小的一个小孩子,真的至于吗?

“你平时看很多这样的漫画吗?”

“没,他们不给我看的。”

“所以你觉得他们,对你不好?”

“不是对我不好,是他们不好,虽然他们一直让我怕坏人,但他们自己也是。”

“那你怕吗?”

“不怕了,坏人已经把坏人消灭了,我现在是英雄,什么都不怕!”

深海奏汰不用绞尽脑汁了,守泽千秋说的根本就是新闻里的内容。合起的笔电依旧微微发烫,他的指甲来来回回划过金属外壳,发出自己才能知觉的噪音。现在他看千秋的眼神像看一颗定时炸弹,威力之大他这几寸地盘根本招架不住。

还好一切都过去了不是吗,没有人知道守泽千秋在哪里,他也不用跟一个孩子解释家里的变故。

 

 

“说好的漫画呢?我怎么又在跟你说讨厌的事。”

“你讨厌家?”

眼看着扒在桌边的小脑袋又泄了气,这话题一提起来就会控制不住走向,深海奏汰意识他们一直盘旋在这里离不开。

也许一个孩子心理,实在是甩不脱家的影响吧。

“从知道他们跟别人不一样就开始讨厌了。”

“和谁不一样?”

“和你不一样,和别人都不一样。他们,他们是坏人啊。”

好歹对话的节奏,回到了他熟练掌握的范围内,终于在获取信息了。

这观念新鲜得过分,就算是顶上了警察的名号深海奏汰也没跟真正的坏人打过交道,而面前活生生站着一个坏人堆里长大的小英雄,而英雄背后的手上有没有沾着鲜血就不好说了。案情愈发诡谲,直觉也好职责也好,他怪好奇的。

“如果可以,我完全不介意跟你换换啊。”

话音未落他已经咬了舌头,再大意也不能犯的错,都说心理医生很容易自己心理不正常,但千不该万不该这么口无遮拦地聊出来,更何况这是在一个刚没了家的孩子面前,一个从火场里出来甚至之前可能目睹了火拼的孩子,他都说了些什么可怕的话啊,这太残忍了。

“那太残忍了。”

守泽千秋小小的嘴巴里念出让他心惊的几个字,却完全是另一个意思。

 

 

积灰的电视大致也猜不到自己还能被想起来使用,他低头专心挑着动画碟片,没注意电视信号已经快他一步连上了。

午间新闻的主持人还没说全一句词就被掐断了,深海奏汰心虚地堵在荧屏前。

“是什么?不让我看。”

躲是躲不掉的,这事早晚得说清楚。他放好碟片踱步到千秋面前居高临下。孩子小小的手指绞缠成一座小小的牢笼。

“是不是那件事?火的事?”

不敢看他的守泽千秋明显有点着急了,可他还是不打算回话。款款坐下,试图用尽量和善的平视引出更多线索。

“电视说了什么?你生气了吗?”

“不是我点的火。”

这仿佛一个巨大的执念,守泽千秋一天已经吟咏了三遍。可越这么念叨,事实就越昭然若揭。

“火扑了很久才灭,起因是有人纵火,嫌疑人暂无,我没有生气。”

他看着千秋的小脸一点一点暗下去,希望事态的严重性已经传达到了。

“有伤亡。”

最后一根稻草,压得守泽千秋猛然抬起头来。

歪打正着,深海奏汰最后的疑虑已了然。

 

 

“不是我……”

“你说谎。”

“不,不是,真的不是。”

“你还在说谎。”

这点职业素养他还是有的,毕竟对手比他嫩太多,打了大半天太极终究有藏不住的时候。

可是正因为太过年幼,疯狂的动机变得扑朔迷离。也许只是不小心呢,也许另有隐情呢,千秋辩白时泫然欲泣的神态完全不是演技,他的心又几乎要软了下来。

“你真的明白火是什么东西吗?”

“火是,火是好的东西,可以赶走坏人。”

“就这样?”

“火,火还可以照亮黑的地方,很温暖,那种光,红色的、橙色的、黄色的……”

深海奏汰一跃而起,扯着矮他半身的人往厨房冲。

“看好了。”

被拽跑重心的小孩几乎扑倒在他腿上,他一把将燃气灶拧到最大火。

“蓝色的。”

他感到千秋的手臂在他手掌狠狠瑟缩了一下,吓得不吱声。

“火,永远的危险的东西,离远一点。”

 

 

那之后一整个下午他们都没再说一句话。

深海奏汰也没想通他跟一个孩子冷战个什么劲儿。

大修的体育馆半夜被点着,混着未干的油漆被烧成一片废墟。将才从两败俱伤的帮派斗殴中逃出一条生路的孩子,转眼又到了火海中央。外界遍寻不着的纵火嫌疑人在他家吃了两顿白食,还一直嚷嚷着自己是个什么都不怕的英雄。

他不是做侦探的料,他只想治病救人,明晰又不可思议的事实摆在面前,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常理,是尽快把这小家伙扭送警署,是非黑白一通审讯之后就全都明白,年龄再小也不是开脱罪责的借口。

如果真的能那样就好了,如果守泽千秋真的还有机会去选择受惩罚的方式就好了。

然而他所面对的挑战永远在预想之外,从第一眼看见千秋他就有感觉这个故事已然悲剧收尾,只是怎么告诉千秋,毫无头绪。

有伤亡,有人因为这把火在那里丢了性命。

太残忍了。

守泽千秋说过的那几个字又在他脑海里回响,往往复复,徘徊不去。

 

 

“你又做噩梦了。”

今天第二回在这个地方被叫醒了,过长的午觉一点都不愉快。罪首这次直接立在他面前,铁了心不让他好过。

“把噩梦的内容告诉我,我就——”

“梦里红色的怪兽长出三个头,吃掉了小孩子的梦想。”

他极不耐烦地概括一番,恐怖感是不剩了,但听起来终究让人不安。

“对不起,我不是想吓千秋。”

“我说完该你了。”

守泽千秋从长裤的口袋里抓啊抓,最后揪出半截小木棍递给他。

毋庸赘言,这就是半根断在口袋里的火柴。

“我想起来了。”

“你承认了?”

千秋又不出气了,好不容易把物证都交出来,仍旧泯顽不化么。

“千秋懂不懂伤亡是什——”

“有人死了。”

“也不一定要怪你。”

轮流抢话,坦不坦白都不该影响他的判断,思绪乱上加乱,深海奏汰下意识就帮嫌犯打了张同情牌。

难道是人就可以有一次犯错的机会吗,还是说犯的错只要还清就可以一笔勾销。

不管以什么方式。

 

 

罢了他松口了,老天也许是公平的,也许不是,这不是他能改变的事情了。

就算他现在真的想跟这个孩子换一换,说不定就不会有这样的惨案发生。可这都是后话,都是妄想,路走到尽头是不能再走一遍的。

没睡醒的思路和他一度因此不平的心潮都慢慢冷却下来,千秋紧闭着眼,双手虚握半空中,被他轻轻接住。

“已经过去了。”

这是彻彻底底哄人的话了,可笑的,善意的,谎言。

他正要起身,千秋却突然睁眼,带着难以言喻的急迫甚至还有,一丝丝无奈。

“我都想起来了,你呢?你一直都知道吗?”

这话打开了隐秘的开关,电视机里嘈杂一片的言语涌进他的耳朵。原来这孩子看过新闻了。

千秋定在原地不挪步,命运对他真是不错,这样难以开口的揭秘也无需他起草。

“电视说遇难的孩子还不到十岁,他们说错了。”

“我还有两个月就要十一岁了。”

守泽千秋沉沉地推开他的手,那模样离孩子很远很远,像一只盛夏从冰柜里取出的雪糕,一点一滴被阳光烧化。

深海奏汰没了开口引导的必要。电波转换成的喧嚣戛然而止,他紧盯着守泽千秋毅然决然地摁掉电视开关,模模糊糊站在几米外,发出整个世界里唯一清晰的声音。

“我就是遇难的孩子。”

 

 

晚餐是千秋看着他吃的,事到如今欺骗自己也没什么意思。

半份苹果派味同嚼蜡,千秋在他旁边不安生地晃荡着腿,并起五指又张开,遮挡窗外从树荫间渗漏进来的几缕夕阳。

“我觉得太阳也是一团火。”

没说错,深海奏汰想起不知多少年前课本上的知识。知晓了谜底的千秋变得乖巧坦诚,之前剑拔弩张的话题解除禁忌,成了可以随便聊聊的自然现象。

“奏汰说得对,要离火远一点,太阳够远了吗?”

他夹持叉子的手指蜷了蜷,密密的树叶里钻出来的光圈在他手背上流动,赶都赶不走,他彻底没了胃口。

“太阳是够远了,你还是离我这么近。”

“你想要我走吗?”

“千秋有地方去吗?”

“想去的有。”

深海奏汰搡开餐盘,这个从天而降的小麻烦难道有办法自己解决出路?他不太相信,歪了歪脑袋示意对方说说看。

“我想去奏汰的的噩梦里!我想替你做噩梦。”

“……你不行的。”

什么啊,到头来还是在这一天的对话里做阅读理解,噩梦可不是想做就做的啊,就和他不能交换千秋的人生一样,天道轮回,谁也别想丢了自己的义务。

再者他的噩梦可是越发地货真价实了,每次醒转都跟重生似的谢天谢地。

“我行!因为我是什么都不怕的英雄啊,也不怕你的噩梦。”

 

 

深海奏汰无意再做计较。这小鬼——还真名副其实——老实了许多但带给他的烦恼可一点没少。

傻孩子,噩梦之所以叫噩梦就是因为你怕它啊。

“在家里闷了一天了,你想出去转转吗?”

他洗碗的时候千秋也没闲着,或者说是闲得不得了,围着他左转半圈右转半圈一刻不停,实在是有些碍事。

“电视里还说本来是有人去救我的。”

他的提议被干脆地忽视掉,兜兜转转又被带回事发现场的种种。

“是警察来救我吧?”

警察去的可没那么及时,想救你的时候已经晚了,再说他们也没找到你。他本来想这么说的,本来。

“也许只是个好心人吧。”

“好心人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他是好心人。”

“他为什么好心?”

深海奏汰沥干了盘子里的水,擦了擦手打算好好讲一番道理。

“千秋为什么想当英雄呢?”

被他问得一愣,千秋的人生信念被动摇了根基一般。

“这是一样的道理。你长大……你爱明白不明白吧。”

 

 

等到不得不亮起灯的时间,他发觉这一天过得有点慢,而这个小小的不速之客又要住一夜吗?看在已经……已经这样了的份上,能不能把床还给他?

他把那杯昨天就没人喝的水倒掉,凉凉的玻璃杯意外地触感温暖。

“其实我早就该发现了,你都没开空调,我不像你,我还是怕……我还是没有那么喜欢热的。”

小小的身影还是跟着他转来转去,蝉鸣在夜色的庇护下肆意起来,天气固然是热的,可凡是经历这么一番折腾,是个人也要累得心都凉了。

“你今晚睡沙发好吗?”

“我今晚不睡也好。”

挺顺利,他的床还是他的,然而其他东西,要分享到什么时候呢,莫名其妙的开始,没有结束了吗。

“那个救我的人也死了,电视说的。”

“我刚才没敢告诉你。”

深海奏汰的喉头突然梗住,他所面对的挑战永远在预想之外。午后就没注意过新闻了,要是遇难的不止一个,要是那个报警的好心人,要是他的哪个同事——他几乎不敢假设每天见面的那些面孔就这么少了一个要怎么办,固然他不是那种和同僚相亲相爱的人,但他也不是冷血动物,也在这个世界上认真地活着,和所有人一起活着。这种结局,发生在身边,一天两次,也太残忍了。

 

 

况且,一命换一命,可不是这么算的。

他再看向腰侧这个赶不走的、身世了得的、命运多舛的棕毛小脑袋,忽然就僵硬得迈不开腿。耳内的轰鸣似乎把他带回了火烧的最旺的地方,是红焰还是黑烟,遮挡在眼前不肯散开。

“这不怪千秋。”

他在跟空气讲话,只不过他自己和守泽千秋都听见了。

“是我的错。”

“不是。”

“是我,是我想看一场大火,我不知道火很危险。”

“不,千秋,千秋只是经历了不好的事情,变得,变得很冲动。”

“我想看火,但我没想到有人来救我,我不知道——”

“千秋是冲动,是受了刺激,所以才有这么,这么不正常的行为!这不是你的错。”

“就是我啊。我不想害自己死,但我已经——”

“……不是。”

“我想当救别人的英雄,不是让别人救我还被害死。”

“不是!”

他无可抑制地提高着音量,直到撕裂的喊叫让这个房间重归安宁。

紧紧按住千秋的双肩,他无法自制从自己心底传导出来的颤抖,守泽千秋看他的眼神静如死水,坚定得要一个人认了全天下的罪责。

“说不是,千秋,说不是……”

他知道千秋不会说的,千秋和他凌晨领进门的那个小孩已经不一样了,千秋对事实的接受速度和能力都比他强多了。那场熊熊大火已经燃起又熄灭,火烧过的废墟早就无法驻留原地。该离开的都离开了,可他还是徒劳地恳求着,祈祷得不到的那个回应不会变成今夜的噩梦。

“你也想起来了吗?”

小小的声音,冷冰冰地宣判。

 

 

最终他还是放开了面无表情的千秋,昨晚的位置对调,他回到自己的床上。

跟掉进冰冷的海底没什么区别。

从心脏冻结到指尖的严寒封住了海面,他只能在缺氧的冷水中渐渐窒息。

你无法原谅没有犯过错的人,还会不自觉地把责任往他身上推。

他窝藏的已经不是罪恶了,甚至也不是谎言,只是一颗小小的,真诚的心,原原本本地说出,这个世界看不见的真相。

可难道真相,不正是最难以接受的吗。

一个无辜的孩子拼命自责,这场面跟无辜的孩子站在火场中央一样不合理,不正确,不对劲。

真的无辜吗?经历了那么多,承受了那么多,遭遇了难么多,难道不是无辜的吗。

换做是深海奏汰又能做到什么地步呢,也许凡人在那样的境遇里就无可避免会有那样疯狂的举动呢?

他能找一万个借口为千秋辩护却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他跟自己辩论了无数个回合却完全没办法找出自洽的解释。

迷宫的终点,就是迷宫的中心,他来到这里,就再也出不去了。

 

今夜的梦里可能会有海底的妖怪来吟唱,他可能会被封在水里动弹不得,水啊,无穷无尽,源源不断的水啊,钻进耳朵,钻进眼睛,钻进肺里的每一个缝隙,直到他在妖怪的歌声中,在波浪,在湍流,在漩涡中,化为乌有。

如果这是完全不同的一生就好了,不是警察不是医生不是好心人,不要怕水,不要怕噩梦,也不要会纵火的小男孩。

但愿那个小男孩,也能有完全不同的一生。

 

 

“你睡着了吗?”

没有等他回答那小小的声音就自顾自地讲下去。

“谢谢你来救我。”

“对不起,我现在,没有办法补偿,没有办法救你。我——”

“嘘。”

他从黑暗中伸出一只手来,指尖还算准地落在男孩的嘴边。

这件事不说清楚,他们谁也没法离开这里,太执著了,尽管都是好意。

但他要的不是感恩也不是道歉,那些都不是真的,谁都没逃过,谁也没有错。

他只想确认如今真相也是他自己的一部分,就像千秋一样,不用欺哄,不用隐瞒,不用规避,不用美化。

两不相欠,来生再见。

 

 

“火,是你点的吗?”

“是我。”

泪水应该决堤,如果可以的话。

“好心人还做噩梦吗?”

“不做了。”

 



*BGM欺诈 码到后半段用的是  Yellow Flicker Beat


*哇啊这就是你给自己的贺文?还晚了一天?

*我是爱他们的啊,这只是个倒错的前世梗,但求不挂,有问题直接砸我

*还完一个季度的债了,并没有松一口气



*放火烧山,牢底坐穿,纯属虚构,请勿模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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